假死之后也未必就能打消元顺帝的怀疑,但总归能让沈照雪稍稍安全一些。
然后再借由卦言有异之人已死,但天灾人祸未消为由,让元顺帝的皇权再度倾颓。
这样的想法与沈照雪不谋而合。
沈照雪知晓他与万声寒之间还是有些默契的,但似乎并不包括情爱。
在情爱一道上,他们都是拙劣的笨蛋,不知道怎么样才能好好相处。
或许年少时曾有过这样的时候,但也早便已经随着生死和性情的变化而消弭,找不回来了。
沈照雪轻叹一口气,问那传话的下人,“他要我怎么做?”
“药是公主殿下送来的,服下两个时辰后将会起效,到时候公主殿下的人会过来处理。”
沈照雪有些不放心,“万声寒呢?”
“大人最近一直被陛下紧盯着,不便亲自前来,也不便露面。”
下人说着,从怀中取出一块玉佩,交给沈照雪。
沈照雪忽然怔了怔。
这块玉佩上方布满了裂隙,还有一些细碎的缺口,分明便是自己当时当着万声寒的面亲手摔碎的那一块。
当时念着碎片不知被谁清理掉了,原是还在万声寒那里。
沈照雪茫然了一会儿,之后又沉默下来,将那块玉佩握在手中。
他心思多疑,想是万声寒知晓他心中忧虑,担心服用的药物有毒,因而才将玉佩送来以求心安。
他先前几次同万声寒说自己不信任他,实际上只是骗万声寒的,想要逗一逗他,消解着自己前世积攒下来的怒气。
他其实很相信万声寒。
沈照雪将下人屏退,服下了药物,安心躺上了床榻。
元顺帝的速度其实要比他们快很多,这京城附近所有的角落都是天子的地界,想要找一个人其实要比沈照雪想的更简答。
幸亏万声寒提前将他送到了山庄去,先前万家几次出事,如今京中人无一不知万家的规矩。
一向都是犯了错的人才会被送到山庄去,因而无意间让万声寒洗脱了大半的嫌疑。
沈照雪假死昏睡过去的第二日,宫中的人便找上门来。
方一入了宅门,入目便是素白的灯笼与纱幔,挂在房梁房檐上,一片枯槁阴森之气。
那小黄门抓着一个下人,问:“这是在做什么丧事?”
下人道:“丧事都还未来得及做呢,沈家这少爷病了好多年了,从送来山庄的时候起便成咳血,连床榻都下不了。”
小黄门记着元顺帝先前查到的一些信息,问:“这么久了,都没大夫来看看?”
“长公子不管,我们做下人的……这也是没办法的事。”
下人叹了口气,将沈照雪从前的衣物都丢进火盆里。
小黄门还算警惕,借着说烧纸送送人为由,进了祠堂,伸着脑袋望着棺材里的人。
确实是沈家的那位小少爷。
脸色苍白,血色尽失,瞧着也没什么呼吸。
小黄门倒也不急着回宫,又在此处呆了几日,亲眼见着下人将棺材合上,抬着棺材上了山,埋在土里,这才确定沈照雪确实已经死了。
小黄门带着消息连夜回了宫,山上纸钱还在漫天飘着,马车从小路上穿行而过,与一波来往的商队擦肩而过。
陈蛾将低垂的帽檐微微抬起,小声嘱咐赶马的车夫,说:“再快一些。”
车夫一扬马绳,马匹长嘶一声,向着日落的方向飞驰而去。
那小黄门还未到城门,沈照雪已死的消息早已传遍了整个京城。
宫中,寝殿彻夜长明。
宫灯火苗跳跃着,照亮着窗前桌案。
元顺帝轻轻屈指瞧着太师椅的扶手,闭着眼,听着太监在耳畔轻声细语。
又过了片刻,这个已近知天命之年的男人慢慢睁开了眼,淡淡地“嗯”了一声,说:“沈家的那个孩子死了?”
他长叹一口气,像是多么慈悲一般,道:“人已经死了,当真是可惜,听闻年岁也不大。”
“回陛下,去年刚刚及冠。”
于是元顺帝又一次叹息一声,却更多的是放心之意,“将万家的人撤回来吧,省得呆久了,打草惊蛇。”
“现在已经是他们年轻之流的时候了,”他慢声说着话,“这万家的长公子也是个心眼多的,怕朕因为沈家孩子的卦言迁怒于他,竟也学会了说谎。”
太监应和道:“万长公子到底年岁也不大,想事情天真些,还需要再成长几年才能担大事。”
顿了顿,他又接着道:“最起码,说明万长公子的心是向着陛下的。”
“你说的也有道理,”元顺帝从桌上抽出一张宣纸,平铺在桌面上,却并未提笔落字,反而拿起了桌上的烛灯,“是得给他们一个机会。”
烛泪滴落在纸页上,转瞬便凝结。
他没有太多的精力去放在几个年轻人身上,只能暂时查一查沈照雪的底细。
但人已经死了,无解的卦言已经失了主人,便将战事和灾情再一次推到面前来。
这些才是亟需要解决的事情。
元顺帝有些头疼地撑着脑袋,正要让太监退出去,忽然听殿外有人禀告,说公主殿下求见。
元顺帝对自己这个女儿还算信任,尤其是先前陈蛾主动给出了兵权这件事确实做在了他的心坎上,他对自己的几个儿子都不放心,除了陈蛾。